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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位文學所同學,因一門課一起進入宜蘭大同的眠腦山區,躊躇徘徊於中海拔的四季林道及加羅神社。本當風光明媚的秋分前後,卻遇上三天兩夜無止盡的暴雨轟炸,陷入了泥巴、泥水與泥沼——艱辛的三態輪迴。他們跨越重重傾木,穿林負雨,走抵荒涼的神社遺跡,見得主殿基座,覽盡棄瓶駁坎、鳥居石階、檜木參天。夜雨篝火前,三人對談,並有感小抒了三種犧牲之【林中物】——《泥》、《瓶》、《三代木》。刊於九月號《幼獅文藝》中。
泥 /尹雯慧
走在加羅山區,是不可能擺脫泥的糾纏的,就像你明知身處惡夢之中,卻卡在意識的罅隙裡,動彈不得;以至於到頭來,要不就是學會了哼哼唧唧式的自我解嘲,要不就是在渾身泥濘的狼狽及文明舒適的全盤解構下,徹底崩潰。
然而,也是這片冰河時代就反覆淤積下來的泥與土,孕生了眼前參天深邃的巨木森林。根據林試所的生態調查研究發現,加羅湖竟是全球僅存3%的泥炭沼澤之一;豐沛的雨轉生成為綿長的水流,長期浸潤這片大地,紛飛的落葉與垂倒的枯木因為潮濕而無法分解,於是累世堆疊成輪迴不了的酸性泥炭層。腐植質與單寧酸蛻變為森林的染劑,在時光的調和下,暈染了水褐土黑。
自登山口一路上攀,沿途許多路段必須直接踩進深及膝蓋的泥坑中,於是,幾乎沒有人能夠在腐泥遍佈的山徑裡跋涉後,姿態依舊清新。那些泥不止黏附在全身與裝備各處,亦尾隨在思緒的邊界,隨時準備反撲。忍不住想著,「出於泥而不染」更像是哲學式的假說;從「淤泥」而出,或已是淤泥的一部分,又怎能「不染」?又為什麼要宣稱「不染」?
瓶 /郭艾珊
位於加羅神社舊址的基座平台上,攤散著多種瓶物,據信應當都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器皿。有化妝品瓶罐、褐色透明藥罐,亦有大小不一的酒瓶,上頭浮凸著的文字,有的是日文製造商名,有的則是ビール,日文的「啤酒」。
此處為彼時伐木工人的住所,也曾有過繁華的旅社、酒家、餐廳,故散落四處的酒瓶有其淵源。為數最多也最顯眼的,是一種約莫兩公升,瓶身呈藍綠的清酒瓶,我幻想若臨此地是在陽光高照時,當見遍地閃爍的藍光,美麗而令人難以直視。但此行,我們只能撐著傘,在水氣迷濛中翻視一支支瓶子,一邊聽著雨滴敲打傘頂和酒瓶們,所發出的串串樂音。
我拾起一支稍小的無色透明酒瓶,大約是350ml的容量,瓶底佈滿青苔與褐泥,瓶身當曾有無色透明的嶄新氣象,只是此時已成舊人,帶著黯淡泥黃神色,彷彿微慍著,來人相拾已慢。
每一支酒瓶,空了之後,又再裝了一些東西,或許是青苔、殘泥,或許僅是林間的水氣,但總是一些訊息。我若是山中的離落精靈,也想躲在瓶中,等人找到我,這樣想著,我所拾起的,恐怕是一種感激於相逢的心意。
三代木 /吳緯婷
有人在黑暗中撿拾落枝,有人在近處刨削腐黑溼透的木皮,微弱的火星伴隨白煙,柴火間有檜木殘片,濃郁的香氣將眾人團團包裹。犧牲,字典定義太過正面積極:“To give up something that is valuable to you in order to help another person”。如果給的一方是被動抑或被迫,那我們再回頭解釋一次──犧牲、成全、以及受益者。
走在山間,幻想20世紀初,踏入純木巨林的日本伐木工人,眼前的景象。生長百年的、千年的檜木,直指入天,在霧氣之中,猶如神靈的本體。而我也走他們伐木的軌跡,斷根、殘跡,斜倒的枯木橫架於崩落陡峭的岩壁,如一則未完的問句。
接近加羅神社時,一行人同時穿越檜木根部樹洞,缺口木質陰涼、四處覆蓋眾多的泥苔。一代的檜木傾倒、臥伏於地,二代木的樹苗接續於其上,承襲了養分與空缺出來的陽光,繼續生長,再遭砍伐,如此往復,又形成了三代木。孫輩跨騎於父祖之上,依附先祖死亡的木身,藉死而生。
誰犧牲、誰被犧牲、誰得利、誰被成全?檜木沒有未完的問句,他們以站立的方式,完成解答。
攝影:尹雯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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