{{ $t('FEZ002') }}人文學院|
計畫名稱:11G205-7高教深耕人文學院基本款
計畫分項:文學跨域創作研究所所務建置
具體措施:文學所創作發表暨合作出版計畫
執行單位:人文學院
本所學生吳佳駿、曾達元、梁綉怡三人對談文章,刊登於印刻文學生活誌五月號225期,《第四人稱》▷之三▷〈家與他與距離〉
佳駿:
曾有過三年多不曾回家。本是想挑戰十年的,想說人生大約也只有這麼一次機會,但最終仍是中斷了。
開始的原因已不可考,可能橫豎就是能有輕狂解釋吧。不過於此更多的,可能是種近於覺悟的認知。自己必須遠離,或者至少說,和家裡保持一定的距離,不然有可能永遠無法達成自己想要的模樣。現在想想,那時真的很永恆地發覺了某個十分關鍵的部份,像是扇門,在他和未知之間存在著「家」這個無法繞過的課題。
創作者的視角裡,「家」的意象容易輕薄,卻又同時笨重地無法入眼。「家」是一種不可質疑,關於這個世界有百百種人的真理演示。「原」生的,自出生便背負於身上,像是祝福亦像是詛咒,一旦存在,彷彿不需要理由。童年的創傷、成長的經驗,創作者可以簡易地將這些虛構和同樣也是自己創造的情節連結,然後,故事結尾,世界在終焉之前,裡頭的主角總是會在自己的過去裡找到答案。
但人們明明知道,在現實中「家」一向不是這個世界習慣的回答方式。通常來講,它是扮演問題的觸發。
並不是憎恨自己的家人才不回去。相反地,他總覺得成長的路程,自己對家中成員有著過多的崇拜,用親人之名的濾鏡與之相處。但隨著年紀增長,他慢慢意識到這個十分正向的感情,是愛?是憧憬?正是讓他距離理解這兩個人愈來愈遠的主因。靠得太近,始終沒辦法給出對他們正確的判斷。或許這正是「家」的某一部份。但當他意識到,這樣對自己親近之人的放任,會影響到自己觀看世界的方式,他還是逃開了。
他常在想那些不回家的日子,對他最大的幫助是什麼?如今他其實也不常回家,而且春節應該連續缺席五六年了。原因倒也簡單,有連續七天可以沒人打擾來趕稿,這種機會一年只會有一次。他和家裡說,有空他就會回去,這倒也沒說謊,但家裡的人應該很難相信。和家裡的人擁有距離,對自己來說其實是件挺幸福也挺踏實的事情。像是在做著一份功課,理解這幾位出生後相處最久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,同時也探清自己長大的方式。
最近幾年創作的小說,似乎也都不斷濫用著自己人生二十歲左右對家的刻意缺席。真正深愛地對一個人或創作主題凝視,總是無形之中讓創作者沒辦法擁有事物的全貌。保持距離,對創作出來角色的無情與狠心,小說這才常常開始發生。想想現實中感情也不是強項,在創作中更沒理由依賴它說故事了。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,只是有些人這樣想,而有些人不這麼想,像他的家人。而他後來發現了這件事情。
達元:
「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」這句話你自09年在臉書開始種菜時,便刻在個人簡介上。
青少年時喜愛自舔傷口,非得要舔到化膿,隱隱然有些掐喉,有些喘不過氣,才顯露天下獨有你才如此的悲泣。
多年後你抵達程又青吶喊初老症頭的年紀,單無雙終於發現根本不會遇見盧卡斯,那句話仍舊沒動,也懶得更改,倒像是提早刻下墓誌銘,久久讀念也是新鮮。
當你知道獨來獨往,不一定是不幸的家庭時,你鬆一口氣。好像仍處在黑暗中,但明白,只是光年以外的明亮尚未抵達。
你曾羨慕緊密的家庭,但在你看見身邊的朋友,紛紛落入傳統的劇本,結婚生子工作賺錢,然後就沒有然後了,你又鬆了一口氣,好險你不用踏上如此俗爛的套路。
你知道你並非行星,始終繞著名為家庭的核心打轉。
你活得更像彗星,久久才造訪一次那些陳舊的軌道。它們認為你華麗、神秘,對你崇拜,也視你為厄運。
你自在地留下綺麗長尾,是為了留下證據,證實你回來過。以免你耗費心力解讀光年以外送來的電波,也只不過是「你什麼時候回來」、「怎麼還不回家」、「也不打個電話」。
你與家保持距離被稱為冷漠,但其實你只是了解強迫擠在一團的星體是會發生爆炸的。
好了,維持星際和平的使者,繼續上路吧,飛向宇宙,浩瀚無垠。
綉怡:
曾有段時間想處理家族書寫,現在雖不至打消念頭,但嘗試的過程,再再意識拿捏距離的困難,及必要,而我還踩不穩步伐。因未經足夠的世事歷練?怕探照太明,造成傷害?文字如果變成評斷的工具?我自省無數原因,所有遲疑,最終還是繞回自己。
我是如何長成的。北上讀書後,身上多了張「台南人」的標籤。即便出身北台南農村,根本搞不懂牛肉湯是怎麼回事,仍任自己被化約,簡便地在異鄉尋求認同。如今或許我又成長了一點,能主動撿拾明確,即便小眾的標籤。書寫東山人事,以故鄉地景開展小說,執著,像在展現認同,但並不是。
很多時候,我看著自己在家鄉的土地上盤旋,尋找定錨點。自幼稚園始的漫長求學路,因為各種原因,僅在東山讀過兩年小學。對於真正一起相處的同學們而言,我是外來者,在家鄉同學們眼裡,我是那個離開的人。即便住家從未遷移,卻始終在外。但,人有辦法永遠不離開一個地方嗎?假使為了看見其它世界,出走必然,是否不去探知異域,就能毫不猶豫地說自己屬於該地?
比起展現認同, 創作更像是我重新建立認同的方式。我笨拙地試探,逐漸相信不在場,是為了實現在場。只願那些盤旋有意義,在反覆的行動中,能尋得適切觀看、互動的距離。
即便那將耗費長長的時間,但所有的困擾遲疑,會持續成為盤旋的驅力。
達元:
關於家族,你的父母輩生於戰後嬰兒潮,兄弟姊妹甚多,年紀差距亦大,甚至有與你同年的親戚,得喊你一聲舅舅。
你記不住親戚們的長幼排序,抑或生下幾個小孩。當小孩長大攜來伴侶,又迸出多個新娃,越發沖淡你對家族的情感。
但你仍喜歡聽家族的趣事,比讀紅樓夢還有趣,那都是活生生見過的臉孔,糾葛堪比瞳鈴眼,複雜有如蜘蛛網。你捧著飯,聽著誰用著盛竹如口氣,說起誰發了瘋、誰生了病、誰不養誰、誰離了婚、誰坐過牢、誰打了誰、誰忽然離世。
你多年後才發現,那總是窩在飯桌邊,一團黑黑的身影,歷經清末留過辮子。而那躺在病床10幾年的長輩,是上過公學校的知識份子。
你對家族史與台灣史的疊合有些興趣,但知道不能繼續追問,就像月球始終只露出一面給地球看,你可不想揭露自己陰暗面的模樣。你也沒把握去深究雙親的過往,那會擾亂你好不容易調整的最佳距離。
談及家鄉,你總是對網路上的食記感到陌生,也不知道打卡景點在哪。你無法給出google的最佳路線,也不知道遊客問起的那些路名。
但你就是知道蜿蜒的巷子通去哪裡,哪些轉角有便利商店,傳統市場哪裡賣菜賣魚肉。你知道美食得先打電話訂購,到門口喊聲,領取戰利品,吃給那排羨煞的目光。
說起回家,你總不是指那陌生的原生房間,而是擁有屬於你的味道的窩。
綉怡:
我出生那年,適逢台灣第一次總統直選,求學過程中不乏性別議題的啟蒙、認識與再認識。即便對於家庭的想像多元,卻好像還沒能決絕地說,結婚、生子、工作、賺錢,是俗爛套路。畢竟,真正感覺這個議題要來困擾我,也只是近兩年的事情。
國中學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,印象大多停留國小那稚嫩面孔的同學,久久一次的發文,便宣告求婚或被求婚,有些則直接放上婚宴的報名連結。網路時代的幽微,給人與對方一直保持聯繫的錯覺。其實並沒有。我們錯過彼此許多生命的細節,於是一方突然抵達社會認知的里程碑,才總驚訝,一再感嘆時間。
我只是把時間投注在其它事情上。我會這麼想,事實也大致如此。過去駐校實習時,曾將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區〉出成寫作題。現在重讀,依然同意,卻覺得不再受到太大的安慰了。想擺脫俗套,似乎意味著希望成為特別的人。然而漫漫跨度裡,在變得特別之前,自己就好像只是一個單純的失敗者。
每個問題像一朵一朵飄在空中的雲,存在,但不能真正觸摸。只是在氣流影響下,緩慢易移,或許有一日離誰更近。而我在被環繞,抑或主動伸出手之前,還願意懷抱著面對棉花糖的心情,相信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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