{{ $t('FEZ002') }}人文學院|
計畫名稱:10G205-7高教深耕人文學院基本款
計畫分項:文學跨域創作研究所所務建置
具體措施:文學所創作發表暨合作出版計畫
執行單位:人文學院
語言包含在生活、思考當中,是跨域溝通的工具,也可自成島群。語言若能成就音景的創造,是否更能顯現其本質,使人們對其理解與想像,更加開闊?
喜愛多方擷取創作靈感,習慣以圖蘊育意象的文學所學生梁綉怡,於八月印刻文學生活誌「當代文學經驗:拼裝學舌跟文學聲景」專題中,以歌曲中語言、音調的創作拼裝為經綸,探論語言如何變異移動,催生出新音景,帶來少數文學的可能。
〈島群猶在音景明滅中〉/ 梁綉怡
約莫二十年前,家中曾有一卷錄影帶,畫面上著華服的童孩,揮動手中五色扇,圍繞著歌者妖嬌跳,金光輪轉。然傳出的歌聲卻是幼童奶音,那個——我的天才阿公在錄影設備不發達的年代,將長孫唱歌音檔拷貝進舊錄像帶裡,造就荒謬違和的90年代音景。學齡前的我隨之哼唱〈春夏秋冬〉、〈雙人枕頭〉和〈等無人〉,多少年後,錄像音軌與童音永逝,聲景卻在我心靈印刻如是,音調仍讓我隨時反芻。
重新聆聽這些歌曲而不再學舌,其音景因編曲、唱腔相仿,並無太大差異。深究內容,〈雙人枕頭〉直白敘寫「若無你也會孤單/棉被較厚/若無你也會畏寒」,將雙人意象延伸至「你是我靈魂的一半」,〈春夏秋冬〉、〈等無人〉則分別以思念和等待為題——不難發覺,作品基本皆派生自「愛情」。
一九九八年伍佰發行首張台語專輯《樹枝孤鳥》,同名歌曲乍看亦是赤裸告白:「愛人你是去佗位/無帶念我情/無帶念我意/望你緊回頭/轉來阮身邊」,實際卻穿越了此一命題之罅隙,藉對愛人的呼喊,暗喻台灣國際外交上的挫敗。專輯其它歌曲如〈空襲警報〉,幾聲警示後轉以吟唱之姿,宛若說書,講起台灣遭轟炸的沈重過去,亦有對歷史的感想與省思:
自開始我攏當作是阮阿爸咧講的詼諧
自開始毋知咱過去有遮濟的目屎
現此時咱是生活佇咧無仝的世界
毋知影飛行機何時會閣來
伍佰自言「台語不是唱情歌的文字」,它包含於生活、思考中,故而誕生出的創作根植台灣土地;詞句如花盛開,聲音變幻,成就一繁麗之景。
龔卓軍〈群島思維下的台灣現代音景:一項精神地理學的考察〉中談到:「每一個原創的語言音景,都是一個原創的島嶼,它們不是大陸的擬仿,而是一種本質的顯現。」台語歌曲形成獨特島群,語言音景的創造若能顯現本質,在現代全球化結構下,人們對於語言的理解及想像,理應變得更加開闊——我卻憶及大學時期的一場討論,部分參與者論述裡,對於國家的想像似乎導向語言純種的追求——或說至少,堅決抵抗華語。這很大程度是基於對特定政權的反對,但若回歸創作者的「創造」(誠然政治與創作並非兩回事),〈群〉文提出的群島思維,或許將是一可突破的裂隙,藉此作為一種新的精神地理學思考,「翻新對於國家思維的想像,從藝術的視野,跳脫現代民族國家想像的桎梏。」認清語言/國家認同的差異,也許將能誕生新的現代台語音景。
一九九五年成立的閃靈樂團,作品取材台灣神話、歷史,包含原住民傳說、二戰時期高砂義勇軍、二二八事件、白色恐怖等,隱含台灣歷來因外來政權統治而受到的壓迫與犧牲。在不同時代性的創作裡,雜揉相異的語言元素,保留必要特質:〈半屍・橫氣山林〉的賽德克語、〈破夜斬〉的英文,〈鎮魂醒靈寺〉中以日語嘶吼:
ただ正源が鬼神と戦ひ
哀しき運命の輪廻を断つを求む
(只求正源戰鬼神,斷悲命輪迴)
閃靈以二七部隊「烏牛欄之役」為本,虛構出少年潘正源,為兩軍對峙地醒靈寺乩童,其入地府偷生死簿試圖扭轉同伴命運,卻告失敗,得永世於孽鏡前觀看世間的悲劇——〈烏牛欄大護法〉延續此人物故事,在罩天紫雲、閃爍雷電中,眾神獸吼喝絞滾,閃靈開始降神儀式,節奏轉慢,肅穆拜請大護法阿修羅。橫空一句「眾神聽令萬獸護法」,完成神靈降駕。全曲構句文言:
望天也保庇
保庇彼咧人 圓百年夢
拚生死 幻化運命
猶原 不復萬劫
敢講百年空?
嘶吼腔調下有股悲鳴隱隱壓抑,抵達「加持彼咧人/解千年業/蹔破十殿/地搖天動」一段,兩種腔式帶出複雜情緒,是為反覆輪迴、無從解脫的悲憐,亦是受迫者深沈喊出的憤怒。
閃靈作品音景難以預測,情緒糾纏,金屬、二胡、嗩吶跨界碰撞,運用「人聲」鍛造高度當代的實驗性。〈共和〉以起造國家為盼望,首段「雨落袂停/雺霧袂散/數百年的壓迫/凌遲袂煞」開始前,一句「臺灣民族主義——」徐徐吟唱,非屬樂團的特殊聲腔驟然拋出,有了絕對無法曳移的重量,為全曲的精神定調;只因短短六字乃先行者——史明先生——一生戮力追求。
有別於閃靈語言嵌入的方式,另一類作品則讓華語大量進入台語歌曲。以《花甲男孩轉大人》主題曲〈魚仔〉為例,華語先行出場訴說經歷,復轉由台語表達思念:「看魚仔佇遐/泅來泅去/我對你/想來想去」。「泅(siû)」、「想(siūnn)」二字間微妙的語音差別,產生詩性連結;華語歌詞「我需要你/需要你」一段與台語歌詞共享旋律;「如果我也變成一條魚/你也變成了氧氣」巧妙共用「魚」之意象,讓看似不搭調的華語詞彙(氧氣、水星)和台語慣用意象(花、月光)得以統合——即便如此,這類作品在全華語/台語使用者聽覺上,仍引發不平衡,聲景怪異——語言連續變異項的移動軌跡,正是德勒茲與瓜達里談「少數文學」生產之要素,是「將主要語言少數使用」,使其振動、疏離,脫離原有疆界。在高度去領域化與逃逸的語言作用下,我們於自己的語言中成為外國人;母語,轉身成為外國語。
伍佰、閃靈,抑或現代許多混用華、台語的歌曲創作,拼裝嘗試,語言變異移動,於路徑上逃逸、穿梭、渡越甚或居住。在聚集重組過程中,開啟了一個新維度,催生出新音景,帶來少數文學的可能。
群島思維在此投射出一個富形變、創生動力之域,海洋底下鏈結彼此的山巒持續運動,蓄積能量,降生原創的島嶼——形成奇異的星座集群,彼此閃爍、交錯——這般景象,或許才是創作者更能開展出的複沓意念;在列星中,捕捉、追求民族主義下語音星叢的明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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